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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窮鬼皇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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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窮鬼皇二代

賈府之內,小問竹手撐著案幾,半個身體都撲了出去,焦急地看著一群小夥伴:“誰有錢?借我救急!”

一群衣衫華麗的小夥伴尷尬地看著小問竹,大家早就聽說了小問竹坐莊輸得底朝天,被人追債到了皇宮之內,今日是冒著巨大的風險悄悄溜進賈府的。論友情,論錢財數量,大家說什麽都要幫一把的,可是真的手裏沒錢啊。

司馬女彥扁嘴道:“問竹姐姐,我一個銅錢都沒有。”一群小夥伴一齊點頭,身為權貴子弟每日錦衣玉食,想要買什麽東西只要說一句“我喜歡某某某”,然後就有管家掏錢買下,他們身上怎麽可能有錢?

“要不,我去找我娘要?”司馬女彥小心地問道。小問竹急忙搖手反對:“千萬不要!”

賈南風就是小問竹的債主之一,要是被賈南風知道小問竹向司馬女彥借錢,肯定跑到皇宮裏告狀。

河東公主嘆氣,道:“其實我都沒想過自己需要錢。”一群小夥伴用力點頭,胭脂水粉服裝花鳥蟲魚冰淇淋冰塊或者任何吃的穿的玩的東西都會自動出現在面前,他們根本沒有想過錢有什麽用。

小問竹睜大了眼睛看河東公主等女孩子:“你們身邊就沒有一點點銀錢,日常看到那個丫鬟仆役比較聽話就給一些銀錢?”河東公主等人互相看看,更加尷尬了,話本之中常有貴女王妃小姐等等需要拿銀錢收買丫鬟仆役,可是她們從來不需要這麽做啊,哪個丫鬟仆役不符合心意,直接換一個就是了,為什麽要花錢收買?金錢收買來的忠心是最低級最靠不住的都不懂嗎?始平公主小聲道:“就算我想要收買丫鬟,又何必直接給錢,讓管家給不就行了。”一群小夥伴用力點頭,什麽時候見過聽過皇帝身邊藏著好幾錠銀子,悄悄塞給太監宮女的?千萬不要信了話本裏面胡說,權貴從來不接觸金銀的。

小問竹怒視一群小夥伴,怎麽可能個個沒錢?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有一個屬於她的小錢袋,裏面有好幾千文錢呢。

賈謐舉手:“你小時候有好幾千文錢,後來為什麽就沒了?”小問竹眨巴眼睛,啊呀,姐姐後來就沒給過她錢。

賈謐認真地道:“不如去找你姐姐要錢,她一定會給你的。”

小問竹冷冷地看賈謐,挽袖子:“你想害死我?我姐姐這麽聰明,一聽就知道莊家是我,肯定打死我,不如我現在就打死了你。”

賈謐縮腦袋,提供一個思路而已,何必當真。

小問竹指著司馬遐直接點名:“你肯定有錢,借我一些。”一群小夥伴用力點頭,熱切地看著司馬遐,司馬遐已經十五歲了,肯定有獨立的經濟權,別說幾千文錢了,幾千兩銀子都有。

司馬遐看著都快觸碰到鼻子的手指,老實極了,道:“我娘親前些日子把我所有的錢財都拿走了,一文錢都沒剩下。”前幾日司馬遐的娘親陳美人忽然索要司馬遐手中的錢財,司馬遐根本沒有多想,自然是盡數交給了陳美人,手中一個銅板都沒有剩下。

司馬謨高高舉手:“我也是差不多情況!”他本來有幾錠銀子的,也不記得這些銀子是小時候給他玩耍的,還是哪裏來的,反正他的房中有幾錠銀子的,可是前幾日忽然之間被他的娘親直接取走了,取了後才知會他一聲,反對的機會都沒給他。

小問竹怔怔地看著一群衣衫華麗身份高貴其實窮得一個銅板都沒有的小夥伴,慘叫一聲:“天亡我也!”無力地趴在了案幾上。

一群小夥伴笑嘻嘻地,一點不替小問竹擔心,胡問靜最疼小問竹了,肯定不會打死了她的,最多打得半死。小問竹怒視眾人,果然是只可同富貴,不能共患難。

賈家的另一角,賈南風聽著仆役的稟告,她哈哈大笑,就知道小問竹一個銅板都借不到。“以為本宮會讓你繼續走向邪路?非要收拾你不可!”賈午用力點頭,她們已經通知了小問竹的所有小夥伴的娘親,誰都不許給子女留下一個銅板接濟小問竹,務必要讓小問竹饑寒交迫,活活被胡問靜打死。

司馬遐的娘親陳美人坐在一邊,嘴角帶著微笑,胡問靜是個疼妹妹的,小問竹其實也沒有做出什麽大的壞事,小問竹的賭局不過是小孩子玩過家家而已,胡問靜大動幹戈不過就是從一件件小事盯著小問竹,不讓她有一絲一毫機會走上邪路。她微笑著道:“陛下的心中長公主可以打打殺殺,可以不懂禮儀,可以不會女紅,就是不能為非作歹。”

賈南風道:“何必給陛下留面子,陛下就是覺得暴君昏君沒錯,但是不能紈絝。”賈午用力點頭:“對!問靜就是是非觀扭曲!做個開國皇帝自然是無妨,但是問竹怎麽可以學問靜,必須做個文靜乖巧的小公主。”

賈南風和賈午嘀嘀咕咕地說著,胡問靜自己三觀不正,教不出一個三觀正的妹妹的,必須嚴加提防,更要小心司馬女彥和賈謐等人被小問竹帶壞了,一旦發現有紈絝的苗頭立刻打死。

陳美人看著賈南風姐妹二人碎碎叨叨地為了子女和小問竹操心,心中平靜祥和。賈南風姐妹與胡問靜的關系太過親近,從來沒有想過司馬女彥等人作為前朝的公主的身份在本朝會遭遇什麽,她和其他各個前朝皇子的娘親卻常常為此夜不能寐。

司馬遐司馬謨司馬乂等人都是前朝的正經皇子,還有封地,在大楚朝如何自處?司馬炎與胡問靜有君臣托孤之情,司馬遐兄弟三人與胡問靜有共患難之情,有支持胡問靜統管荊州之義,因此司馬遐三兄弟就會在大楚朝風風光光了?

陳美人與司馬謨司馬乂的娘親從來沒有這麽想過。

司馬懿不是托孤重臣?曹丕曹叡沒有支持司馬懿?曹芳對司馬懿態度不夠恭敬?然後呢?司馬家對老曹家趕盡殺絕,曹家皇族基本覆滅,就剩下廢帝曹奐在陳留過著日夜被監視的生活。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為了皇位弒父殺兄殺弟的人數不勝數,胡問靜心狠手辣,對天下豪門大閥趕盡殺絕,會不會殺了又是前朝皇帝又是豪門大閥的司馬炎的血脈呢?

陳美人等人豈能不怕?

在胡問靜還是荊州刺史的時候覺得胡問靜為人不錯,真心教育司馬遐等人的陳美人都日夜提心吊膽,何況司馬乂的娘親呢?司馬乂是司馬瑋的同母弟弟啊,而司馬瑋是被胡問靜親手斬殺的!

司馬乂的娘親一點都不在意胡問靜殺了司馬瑋,司馬瑋為了權力殺司馬衷,逼司馬炎退位,司馬瑋心中沒有親情的,生母和同胞兄弟壓根沒有地位,司馬瑋是司馬瑋,司馬乂是司馬乂,不因為血脈而有牽連。但是司馬乂的娘親理智或者大度的這麽想,不在意胡問靜殺了她的一個兒子,胡問靜會怎麽想呢?會不會想著斬草除根?司馬乂的娘親驚恐無比,唯盼胡問靜深深地理解“最是無情帝王家”,瞧司馬炎被司馬瑋殺了太子逼迫退位都沒有把這筆賬記在司馬瑋的同母弟弟司馬乂身上,胡問靜是不是能夠稍微大度一點點?

司馬家三個皇子的娘親日夜不安,不知道該向胡問靜提,還是不該提。若是胡問靜大事纏身,忘記了還有三個前朝皇子沒有處理,她們冒然提出不是湊上去送死?

陳美人等人看著兒子無憂無慮,唯有希望這種日子長一些,胡問靜永遠不要記起他們。

直到荀勖告訴她們,胡問靜不打算處理前朝皇子,打算含含糊糊地過去,讓幾個皇子千萬不要想著“光覆故國”,陳美人等人這才放寬了心。

陳美人聽著賈南風姐妹討論著怎麽教訓小問竹,心中回想起了當日與荀勖的見面。她聽說胡問靜準備含糊過去,拋棄一切禮節甚至理智,直接問道:“是陛下親口說的嗎?”荀勖笑著回答:“老夫當面委婉地提醒了陛下還有大問題沒有解決,陛下知道老夫提出的是什麽,卻顧左右而言他。”

陳美人一點都不覺得這就是胡問靜的直接答覆,會不會是荀勖理解錯誤呢?

荀勖笑道:“司馬遐等人只是皇子,大縉的皇帝都沒事,你們慌什麽?”陳美人想想前朝皇帝司馬遹還歡樂地生活著,這才微微定心,胡問靜是個不懂禮數的,當了皇帝竟然沒有宣布對前朝皇帝的處理,真是荒謬,但這份荒謬不妨永遠下去。

有仆役進來,對賈南風道:“……花園中冰淇淋又吃光了……”賈午大罵:“吃這麽多,不怕肚子疼?”然後看看外面的火辣太陽,揮手道:“再上一份冰淇淋。”

陳美人笑道:“何以心軟?”

賈午無奈極了:“終究是小孩子啊。”

陳美人笑著,太康五年夏,大縉已經正式滅亡五年,生活還算不錯,希望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小問竹在賈府一文錢沒有借到,只吃了不少的冰淇淋,扁著嘴回了皇宮,遠遠地看到皇宮外一大群人堵在門口,心裏立馬就怕了,急忙下令:“去角門,去角門!”

不等車夫掉頭,皇宮外一大群人就看到了小問竹的馬車,有人叫道:“欠錢不還的人回來了!”一大群人一窩蜂地沖向小問竹的馬車,小問竹嚇得臉都白了,大聲地叫:“我把我的首飾抵給你們!要馬車也行!”

一大群人大呼小叫:“我們只要錢!還我的一百文錢!”“誰要你的馬車和首飾,你欠我二十五文錢,必須還錢!”

小問竹看看越來越近的債主,再瞅瞅皇宮的高墻,一轉身就爬到了馬車頂上,然後用力向皇宮的高墻一跳,高度倒是超過了圍墻,可是馬車距離圍墻實在是遠了點,沒有兩丈也有一丈八尺,小問竹毫不意外地沒能抓住圍墻的邊緣,像只笨兔子一樣撞向了圍墻。

“啊呀!”小問竹閉上眼睛慘叫,準備撞得鼻青眼腫。忽然她身體一輕,向上飄過了圍墻,落到了皇宮裏面。

小問竹悄悄睜開一只眼睛,立刻看到了胡問靜惡狠狠地盯著她,她急忙無辜的睜大了眼睛,抱住胡問靜打滾:“姐姐,你的功夫真好,天下第一!姐姐,我也要學!姐姐你有沒有受傷?我幫你捶背。”小問竹賣力地討好胡問靜,胡問靜不為所動:“三天之內不準吃冰淇淋,不準吃冰鎮綠豆湯,不準吃雞腿,不準吃肥肉,不準吃……



胡問靜冷冷地盯著小問竹,一口氣報下去,非要好好地收拾這個熊孩子,老胡家的孩子不能成為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紈絝。

小問竹乖乖地扯著耳朵看腳尖,然後慢慢地捂著肚子蹲下。

胡問靜怒視小問竹:“怎麽了?”

小問竹可憐巴巴地看著胡問靜:“姐姐,我肚子疼……”

胡問靜大驚失色:“難道剛才撞到了?”急忙拎起小問竹檢查身體。

小問竹幹巴巴地道:“不是……好像……冰淇淋吃多了……”

胡問靜大怒:“一個月不準吃冰淇淋!”

皇宮的圍墻之外,一群債主松了口氣,打死沒想到長公主會傻乎乎地翻(墻),要是長公主出了事,胡問靜一定發飆的。眾人聽著墻內胡問靜的厲聲呵斥,確定小問竹絕對沒有一絲意外,個個微笑,以後小問竹是不是就老實了?

京城的某個客棧之內,蕭笑一邊吃著冰淇淋,一邊埋頭看書。原定於六月份的進士試因為不可知的原因被拖延到了九月。這個消息對所有參加進士試的人幾乎是五雷轟頂。進一步就是朝廷官員,退一步就是小吏的際遇實在是折磨人的心靈,參加進士試的每一個舉人都寧願早早地殿試,成功還是失敗分分鐘就知道結果,何以延期三個月的折磨?

蕭笑在經歷了殿試延期的憤怒之後心煩意亂了幾日,終於靜下心細細地讀書。朝廷的原定計劃出了變化,這對她而言屬於不可抗力,她甚至沒有能力或者資格去抱怨。若是真的對殿試延期憤憤不平,認為朝廷不該失信於人,那麽放棄殿試啊!蕭笑捫心自問,她實在是沒有這個勇氣。苦讀三年,終於可以有機會出人頭地,成為朝廷官員,走上金光大道,她為什麽要在最後的時刻放棄自己的人生?改期令她失望,等待令她飽受折磨,但這短短幾個月的折磨能夠與她的人生相比嗎?她的人生就不能有一絲折磨嗎?蕭笑倒是希望自己的人生道路平平坦坦,但是希望終究只是空中樓閣,經歷折磨只怕才是常態。那麽,眼前這小小的延期算得了什麽?這甚至不能算是折磨,因為她不會失去任何東西,只是“得到”被延遲了。假如這也是折磨,那也太過矯情了。

蕭笑如此地安慰自己,調節自己的心態,她不知道她的念頭是不是對的,只是心好像就此靜了下來,也能開始看書刷題了,雖然現在再怎麽看書刷題,她的格物水平不會有大的增加,在進士試中都不會有什麽作用,但是活到老學到老,多學一些總是不會錯的。

窗外有知了喧囂,蕭笑拿起冰淇淋吃了一口,碗中的冰淇淋已經化成了糖水,但入口的濃香和甜味反而更加重了。她心中歡喜,其實這延期三個月也是不錯的,這客棧是禮部安排的,食宿免費,每日早午晚提供冰塊降溫,中午還有一份冰淇淋,如此奢侈的生活她一個銅板都不需要花,這麽好的生活哪裏去找。

房間外,似乎有人高歌,有人喝彩。蕭笑知道那高歌和喝彩的人都是一起等待殿試的舉子。她笑了笑,沒有出去共樂的意思。那些人是因為延期而崩潰也好,是調節心情放松也好,是才高八鬥無需看書也好,是白天裝著放松,晚上閉門苦讀也好,是早知前途,心中無憂也好,都與她無關,她只做她喜歡做的事情。

皇宮中,小問竹乖乖地刷題,偶爾拿眼角瞅坐在身邊的胡問靜,急忙又老實了。司馬女彥悄悄湊過來低聲道:“問竹姐姐,問靜姐姐有沒有打你?”小問竹狠狠地瞪她,然後瞅胡問靜,諂媚地笑:“我姐姐最疼我了,才不會打我呢。”

胡問靜在拳頭上吹口氣:“想不想試試?”小問竹急忙搖頭,然後賣力在胡問靜的拳頭上吹氣:“姐姐,要不要吃冰淇淋?”

胡問靜冷冷看她:“一個月不準吃冰淇淋!”揮手叫過宮女:“給她們小碗的,吃完不準再添。”

小問竹用力點頭,急忙又賣力的刷題。

胡問靜翻看著公文,參加殿試的舉人當中有很多人表現極其不錯,心態堅毅,日夜苦讀,而有些人卻有些恃才傲物了。她在公文上批覆道:“……不能日夜苦讀者,盡數落榜……”

會不會真有才華橫溢,不把殿試放在眼中,考一百分只因為滿分只有一百分的天才被胡問靜意外誤傷了?

基本不可能。

能夠在格物取士中走到殿試的舉子個個都是天才,想要在一群天才之中出頭,卻寄希望於無法測試的天賦,這自信得過了分,近乎走上了魏晉裝逼的道路。胡問靜以格物取士就是為了推動百姓踏踏實實學習格物道,而不是為了讓天才裝逼,抹殺普通百姓的自信,如此簡單的道理都看不出來,放在朝廷又有何用?

恃才傲物,鄙夷勤奮;目空一切,看不清同儕皆為人才;不明局勢,無視朝廷大局。有此三點,胡問靜一點不覺得被淘汰的舉子是天才,是朝廷的損失。

……

九月的時候。

大楚朝終於開始了萬眾矚目的殿試。

長公主小問竹坐在大殿之上,俯視跪在地上的三百餘個各地舉子,仰天大笑:“天下英雄盡入吾……”數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小問竹的身上,她急忙打個哈哈,規規矩矩地道:“來人,發試題。”

蕭笑坐在案幾後,看著侍衛開始挨個發試卷,心中又是緊張,又是放松。無論如何,今日過後再也不用為了殿試而煩惱了,可惜以後只怕吃不到免費的冰淇淋了。

潔白的試卷放在了蕭笑的面前,蕭笑閉上眼睛,深呼吸,然後猛然睜開,仔細地看題。

殿試的考題一共有十道題。

前面七道題都是標準的格物題,測算田地面積,測算倉庫儲量,測算牛羊數量等等,雖然難度增加了不少,比如一道牛羊題竟然是“牛群之中黃牛比白牛多一成,白牛比藍牛少三頭,藍牛比花牛的一半多九頭,花牛的數量比整個牛群的一半少七頭,問一共幾頭牛?”

蕭笑面對這些題目有些緊張,感受到了難度,但是也不怎麽慌張,都在所學之內。

但第八題是:“一條船上有75頭牛,34頭羊,問船長幾歲?”

蕭笑死死地看著題目,倒抽一口涼氣,我是不是沒睡醒?她急忙看第九題。

“假如你的上級讓你去買一頭豬,但是只給了一只雞的錢,你該怎麽才能買回一頭豬?”

蕭笑再次頭暈眼花,她想過殿試不可能只考格物,為官者怎麽可能只會讀死書做死題?肯定會考核格物之外的東西,多半就是怎麽當官怎麽處理民間糾紛,可是沒想到會有如此不合理的題目。

“噗通!”好像有人倒在了地上。蕭笑沒有一點點想要看一眼是誰的意思,因為她馬上也要倒下了!她咬牙繼續看最後一題。

“假如陛下命令你看守皇宮大門,不許長公主出去玩,但是長公主非要出去玩,你會怎麽處理?”

蕭笑死死地看著題目,然後擡頭看主考官長公主殿下,簡單且沒有兜兜轉轉眼花繚亂的文字之下竟然隱藏著送命題?

大殿之中三百餘考生神情詭異,沒有人提筆寫字,人人都在看其餘考生的神情,得到的都是驚惶和慘然。三百餘個考生心定了,大家都驚呆了,所以大家都在起跑線上,公平公開公正。三百餘個殿試考生開始活動手腕,然後磨墨,誰說這次殿試有十道題的,分明只有九道題,不,只有七加二!無論如何要作對前面的七道題。

小問竹裝了半天嚴肅,終於熬不住了,伸長脖子看考生們,距離遠了些,根本看不清他們寫了些什麽。她有些無聊,看看四周,想到這是姐姐第一次開科取士,重要無比,急忙咬牙挺直了腰板,再無聊也要幫姐姐做好了事情。

四周一群官員看著小問竹強忍無聊,嚴肅地端坐的模樣,紛紛點頭,長公主調皮是調皮了些,但是還是很有分寸的。

賈午得意地一個個瞪四周的官員,問竹最乖了!問竹是好孩子!

兩個時辰的殿試結束之後,蕭笑搖搖晃晃走出了大殿,對是不是能夠成為進士已經毫不在意,她關心最後三題的答案是什麽。

有禮部官員笑著道:“諸位不要著急,且休息一會,吃碗冰淇淋。”

三百餘舉子死死地盯著那禮部官員,大楚朝是不是冰淇淋堆成山,不吃就要淹沒大楚朝了?我只想知道答案!

那禮部官員笑道:“諸位有所不知,諸位腦力體力消耗過甚,需要補充糖分。至於答案……”他拖長了聲音。

三百餘舉子人人死死地盯著他。

那禮部官員笑道:“本官可以告訴你們的是,最後三道題根本不計算分數。”

三百餘舉子狠狠地盯著那禮部官員,耍我們?

那禮部官員沈下臉,冷冷地道:“大楚以格物取士,何等嚴肅,難道要加入如何研究人情世故,拍領導馬屁,無中生有,諂媚上級的內容嗎?格物之道窮其一生不過略知皮毛,為何要把有限的人生分散精力到毫無作用的人情世故之中去?”

三百餘舉子閉上了眼睛,最後三道題竟然是陷阱。有舉子悲涼了,他最後一題寫的如何哄長公主不離開皇宮,如何急忙稟告皇帝,讓皇帝下十八道聖旨阻止長公主之類的。這份慢慢地“人情世故”的文章是不是被朝廷打入了異類?

蕭笑慶幸極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他對最後三題一個字都沒寫,總算是做對了。

大殿之中,賈南風怒視小問竹:“你姐姐讓你好好做事,你就是這麽做的?”在她看來最後三道題純屬惡作劇,一點點實際意義都沒有,小問竹怎麽可以這麽不聽話。

小問竹用力仰頭,不屑一顧:“本公主自然有深意也,汝是笨蛋,不得而知。”

賈南風氣死了,小問竹越來越不乖了:“還錢!”

小問竹啪嘰倒地,一骨碌爬起來,淡淡地拍衣服上的灰塵,道:“我姐姐還在等我吃飯呢。”嗖地就跑了。

賈南風對著她的背影大喊:“還錢!還錢!還錢!”

荀勖平靜地道:“這最後三道題哪裏是惡作劇了?”他看著賈南風,認真地道:“這三道題絕不是長公主出的,依老夫看,多半是陛下親筆。”

賈南風一怔,胡問靜在自己的科舉之上搗亂?

荀勖笑

了:“南風啊南風,你終究是肉食者啊。”慢慢轉身離開。

有的官員莫名其妙,有的官員卻重重點頭,看那些莫名其妙的同僚的眼神中帶著古怪,有人嘆息道:“陛下不愧是從基層殺出來的皇帝啊。”一群有基層工作經驗的官員長長地嘆息,想要在胡問靜手下混日子可不容易啊,最恨皇帝不好忽悠了,怎麽就不出個何不食肉糜的皇帝呢。

有官員悲哀極了:“看來長公主也不好忽悠。”一群人點頭,五十年內大楚官員真是不好當。

一群沒有基層經驗的官員憤怒地看著其餘人,三道考試題就將官員分裂了?

有人扯住一人,道:“到底是什麽用意?”老子昨天還請你吃飯呢!快點告訴我。

那被扯住的官員苦笑,真相有些尷尬,有心不說,但是一瞅賈南風也盯著他呢,只能道:“這第八題其實是基層官員常遇到的問題,那就是牛頭不對馬嘴。”

“告知牛幾頭,羊幾頭,然後問了一個毫無關系的船長年齡,這在數學題上荒謬無比,在官場卻多如牛毛。上司瞅瞅一條船上只有牛羊和船長,三個條件知道了兩個,知道第三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哪裏知道牛羊的數量和船長的年紀毫無關系?”

賈南風和一群沒有經歷過基層的官員目瞪口呆,好幾人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向基層官員傳達過類似的狗屎問題。

另一個基層官員笑道:“本官不怕得罪了諸位,諸位雖然無心,但是只怕個個都有這種事情。前朝以儒家為骨,以玄學為皮,以鄉品取士,這三點與知道世情或有能力辦事何幹?這三點皆是空談之學,如何知道怎麽治理實事?以為只要地方官執行仁政,地方就會路不拾遺,田地豐收,豬羊滿倉;以為地方發了水災,地方官就該立刻開倉放糧,糧食不夠就去其他地方購買,絲毫不考慮地方的錢財和糧食來自何方,其他地方肯不肯賣糧。”他嘴裏說著“不怕得罪了諸位”,其實言語終究是極其克制的,要找一個以為知道了牛羊數量就該知道船長年紀的實際例子是輕而易舉的,他自己就遇到過好幾個,但是他終究不想當真得罪了同僚,雖然他舉出實例肯定會考慮到牽涉的人是不是在本朝朝廷之中,舉個前朝的例子比較安全,可誰知道那前朝的涉事人員有沒有拐彎抹角的親友在大楚朝為官呢。

賈南風臉色微微發白,她還是對朝廷缺乏全面的了解。她定了定神,問道:“那第二題呢?”

一個官員笑道:“第二題若是換個題目,大夥兒一看便知。”

“今有地方水利和道路需要修繕,需要錢財一千兩銀子,但是縣衙只有錢款一百兩,縣令該如何做?”

一群有基層工作經驗的官員微笑,這同樣是基層時常會遇到的問題。一千兩銀子做一千兩的事情有什麽難的,是個人都懂。只有一百兩銀子卻做了要一千兩銀子的事情才是官員的本事。

賈南風苦笑,是她幼稚了。她慢慢地轉身離開,按照這個思路,這第三題同樣是地方實務,上級和“現管”的意見不同甚至相反,基層如何處理?

她緩緩出了大殿,這管理天下終究不能靠孔孟之道,道德不能讓地裏長莊稼,也不能單純的靠格物,格物可以讓地裏長莊稼,卻不能解決一個銅板怎麽花。那麽治理天下難道還是要靠“人情世故”?很明顯胡問靜不是這麽想,這三道不計算考分的奇葩題目是揭穿官場弊病,是警告天下官員,是提醒天下百姓,也是給大楚朝,給胡問靜自己出題:“到底怎麽才能建立一個高效的,沒有冗官的朝廷體制?”只怕胡問靜還沒有找到答案,不然沒有必要用科舉殿試考題的方式公布於眾。

九月的太陽依然炎熱,陽光落在賈南風的身上,她的皮膚很快發燙,她的臉更加的燙。胡問靜已經在考慮集體農莊制度下會不會產生外行指導內行,拍馬屁的官員壓制技術官員了,她又在考慮什麽?

賈南風深深呼吸,要努力,不能原地踏步。

……

十日後,皇宮門前科舉進士試放榜,三百餘個舉子只有二十七個人上榜。

蕭笑死死地看著名單,第一名字不是她,她是第三個。她渾身發抖,低聲道:“我是進士了……”

“……我是官了……”

她仰天大叫:“我是官老爺了!”狂笑聲中,淚水長流,三年苦讀終究不負自己。

更多的舉子跪在地上痛哭失聲,一步是官,一步是吏,地位差距之大比人和猴子的差距還要大。

……

薩珊波斯首都泰西封。

薩珊波斯國王巴赫拉姆二世怔怔地看著殘破的宮殿,波斯首都泰西封在前幾年被羅馬帝國攻破了,整個城池被洗劫一空,哪怕薩珊波斯的偉大的皇宮也差點被毀於一旦。雖然薩珊波斯的官方一直說不是被“攻破”的,是被一群卑鄙的羅馬盜賊偷襲而受到了一些劫掠,但這對國王巴赫拉姆二世而言毫無意義。偉大的薩珊波斯的皇宮被卑賤的羅馬人的腳踐踏了,被羅馬人的手觸摸了,這是薩珊波斯巨大的恥辱,若不是殺光了羅馬人,毀掉羅馬的首都,如何能夠讓波斯人擡起頭來?

巴赫拉姆二世沒有修覆殘破的宮殿,他每次遇到國家大事就要跑到這廢墟之中盯著殘垣斷壁,觸摸著地上破碎的陶瓷碎片。一次的失誤導致了薩珊波斯的奇恥大辱,他還有資格失誤嗎?

“國王陛下……”一個近臣低聲提醒,羅馬人又開始永無止境的進攻了,波斯該如何是好?

巴赫拉姆二世冷冷地看那個近臣,他當然知道現在要處理羅馬人的進攻,可是,他又該怎麽處理?該死的亞美尼亞的土地都是山區,波斯人強大的足以碾壓羅馬人的騎兵受到了巨大的限制,什麽戰術迂回,什麽半道而擊,騎兵強大的機動力在連綿的群山間毫無用武之地,而騎兵強大的沖擊力在崎嶇的山路上更是一文不值,一不小心就會掉到坑裏,摔下山崖的騎兵有什麽威脅了?只有步兵的羅馬人竟然打得偉大的波斯節節敗退。

巴赫拉姆二世冷冷地轉頭看站立在廢墟中的波斯官員,問道:“你們告訴我,如何才能打敗波斯人?亞美尼亞會不會丟失?泰西封是會被羅馬人再次劫掠,還是會永久的成為羅馬人的土地?”

一群波斯官員互相看了一眼,一個官員躬身道:“偉大的薩珊波斯的土地一直在擴張,我們的人口已經超過了一千三百五十萬,偉大的薩珊波斯囚(禁)了羅馬的國王瓦勒良,偉大薩珊波斯在戰略上一直在進攻羅馬,如今的失敗只是一時的局部的調整,不會影響薩珊波斯的大局。”

巴赫拉姆二世真心希望這些套話廢話官話假話能夠成真,薩珊波斯曾經打得羅馬帝國毫無還手之力,可是如今局面早已變了,亞美尼亞的戰局已經讓薩珊波斯陷入了困境。或許羅馬人還不知道,還在為薩珊波斯的局部反擊而緊張,唯恐再次被薩珊波斯擊敗,但作為薩珊波斯的國王,巴赫拉姆二世很清楚知道薩珊波斯的兵力出現了一些困難。薩珊波斯有大量的人口,有大量的士兵,但是亞美尼亞地區的損失超過了巴赫拉姆二世的預料,大量的薩珊波斯的士兵來不及趕到亞美尼亞地區。假如羅馬人能夠更快的聚集士兵,並且發起一次決戰,巴赫拉姆二世只能祈求神靈的庇護了。

巴赫拉姆二世取出一卷羊皮紙,慢慢地念著:“……有將近一半的騎兵倒在了亞美尼亞,他們不是被羅馬人殺死的,是被亞美尼亞的崎嶇山路殺死的……亞美尼亞人在協助羅馬人,他們為羅馬人通風報信,為羅馬人提供糧食,甚至跟著羅馬人一起襲擊我們……”

這是亞美尼亞的薩珊波斯將軍發回來的求救信,若是信上寫得沒有誇大,那麽薩珊波斯在亞美尼亞的戰局已經走向了失敗的深淵。

一群官員不吭聲,心中對巴赫拉姆二世有不齒,也有報覆的快感。巴赫拉姆二世以及他的祖先們不斷地征戰,將目光所及的土地盡數吞並到了薩珊波斯當中,一個個土著貴族或者土邦土王只能臣服在薩珊波斯的鐵蹄下,但這不代表薩珊波斯的所有貴族就會對巴赫拉姆二世以及他的祖先,他的後代忠心耿耿。

巴赫拉姆二世要是被羅馬人打敗了,那麽就是巴赫拉姆二世以及他的家人的滅亡之日。

羅馬人會不會占領整個薩珊波斯?

一群薩珊波斯貴族覺得這個笑話好笑極了,要是羅馬人能夠深入薩珊波斯,他們不介意親手砍下羅馬皇帝以及他的遠征軍的每一個人的頭顱。

巴赫拉姆二世繼續看著殘垣斷壁,他的爺爺是個寬容的人,努力包容各種不同信仰的人,努力包容各種勢力,希望建立一個偉大的波斯王朝。可是這種被薩珊波斯的貴族們歌頌的明君行為錯得離譜。這些貴族怎麽會因為偉大的薩珊的子孫的仁慈而放棄自己的權力和地位呢?誰願意多了個國王陛下坐在自己的腦袋上拉屎?

巴赫拉姆二世冷冷地思索著,這些靠近亞美尼亞的波斯貴族不願意看著薩珊的子孫後人獲得勝利,他們希望薩珊波斯毀滅,他們不願意支援亞美尼亞。若是他早早地看穿仁慈不能治理國家,奪取了這些貴族的土地和士兵,薩珊波斯是不是就會更加強大,甚至已經滅了羅馬帝國了?

巴赫拉姆二世微微後悔,他不該浪費時間在空想之上,他目前需要抓緊每一秒鐘解決亞美尼亞的羅馬人。

可是,援兵在哪裏?

有一個侍衛匆匆跑進了廢墟,對巴赫拉姆二世耳語道:“納塞赫送來緊急消息,羅馬人決定與大楚結盟。”

巴赫拉姆二世的心幾乎沈到了底,薩珊波斯將要迎來有史以來最大的慘敗,薩珊波斯還會存在嗎?

他看著四周的波斯貴族,一張張恭敬的臉的背後是一把把尖刀。

巴赫拉姆二世笑了,燦爛地大笑:“好消息!我們的東方鄰國大楚決定與我們結盟攻打羅馬帝國!大楚將會派出十萬大軍支援我們!偉大的薩珊波斯將會消滅羅馬帝國!”

那傳信的侍衛幾乎以為自己瘋了!

一群波斯貴族微笑著:“偉大薩珊波斯必將獲得勝利!”該死的,大楚是不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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